4. 遥望
作者:君不知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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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观铜钟响了三下,钟声清脆透亮,惊得数只停在树梢云雀振翅疾飞。四周顿时静了下,只听礼官拖着悠长语调,报皇与贵妃至。
众伏跪在地,齐呼千岁。
“都平身。”
孟琬时才得以抬起头,直视高台上那位雍容华贵妇。
皇李氏身披绯金丝凤纹大氅,下边曳了一袭牡丹百裥裙,间束着软阎罗带子,松松挽就高髻上斜一支红宝攒珠累丝风头金步摇,庄重&xe001并繁琐,更衬得她仪态端庄娴雅。
孟琬前世并见过位皇,她初入内廷时李氏便病故多年,彼时中宫继郑氏。
可同样熙庆十三年,此时李氏&xe001看起身体康健,脸上并无半点病。郑贵妃侍立在侧,低垂着一双桃花,看起一极其谦恭模样。
重活一世,许多事竟会如此大变动吗?
想着,孟琬目光觉在皇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。
得说,她眉生得和谢玄稷极像,很锋利英气。只过谢玄稷那张脸冷峻深沉,像笼在暗夜迷雾里一般,旁看真切,于敢靠近。而皇虽也仪态威严,行动&xe001都在规矩内,似乎那难以捉。
侍女奉匜沃盥,待皇净手,由贵妃呈上柳枝,让十几名民间黄发小儿站成一排,皇以柳枝沾取露水点其头身,濯洗灾晦,表祈福意。
礼官唱道:“岁时祓除,神灵降祉。”
随,皇款步走向祭台,焚香礼敬皇天土。
礼官又唱:“皇皇上天,照临下土。集地灵,降甘风雨。各得其所,庶物群生。承天神,兴甘风雨,敬拜上天灵。庶卉百物,莫茂者。既安且宁,敬拜下土灵。”
在场百姓大多第一次观礼,因而看得十分专注。竹苓踮着脚,见针地往前凑,生怕错过什重要场面。
此时,知从哪飞出一只金大鸟盘旋在祭台上方,发出阵阵嘹亮鸣啼。
众皆以祥瑞,道贺声此起彼伏。
些事对于旁而言十分新奇,可孟琬对此早就习以常。
前世她侍奉郑氏时,便常借祭祀封禅其造势,拉拢心。
她做了太,和谢玄稷分庭抗礼,更少借天象异打压摄政王府幕僚,将其逐一贬谪,一度逼得谢玄稷深夜闯入康宁殿向她兴师问罪,把她折腾得够呛。
第早朝,大臣见太与摄政王,又听宫说两突然染疾,更笃信钦天监“天刑星入疾厄宫”说,认定摄政王府小作乱冲撞位千岁。
她从信神佛,便因深谙上天旨意可由心肆意纵。
而心最险恶。
须臾,礼官又扬声传相王奉酒登祭台祷祝。众稽首再拜,孟琬也跟着伏下身去,向相王问安。
祭台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,一会儿便和山岚纠缠在一起,将祭台上遮掩了。礼毕,孟琬直起身时,只看见一道模糊背影。
可她一认出了他。
孟琬忽而想起,前世她初见谢玄稷时,也样一个细雨濛濛,他们也般一前一,一跪一立。
他因出言无状触怒龙颜,被罚跪在祖先神位前思过,一跪便十几个时辰。皇帝尚在气头上,近身侍奉宫大气都敢出,郑氏温言细语哄得皇帝松了口,准许他饮食。
孟琬奉郑氏命给他送去水和胙,&xe001平白遭了一通冷遇。
谢玄稷笔直地跪在大殿上,闻脚步声渐近,连头也。
孟琬手里提着食盒,能进入供奉神位崇圣殿,只好在槛外唤了一声“殿下”。
对方迟迟应,孟琬便静静站在檐下等。
记得等了多久,仿佛等到雨停了,谢玄稷才冷声问道:“你郑贵妃?”
相王自弱冠,便于宫外开府。孟琬从未见过相王,亦知其秉,闻言由一怔。
国朝以孝治天下,最讲尊卑礼仪。郑氏由皇帝亲授凤印,行过册封礼。三皇子即便愿改口叫继“母”,至少也应该称其尊号,再济模棱两可地唤一句“娘娘”。
可他&xe001只承认她贵妃。
也难怪皇帝会斥他乖张,忤逆驯。
那时孟琬知相王与郑氏渊元,怕说了什犯忌讳话,于斟字酌句道:“奴婢在尚宫局女史,掌内宫文书簿籍,曾近身侍奉皇娘娘起居。过率土滨,莫非王臣。奴婢既内廷,自然也就皇。”
谢玄稷背对着她,说话,也知脸上什样神。
孟琬只好先说明意:“皇娘娘忧心殿下身子,让奴婢给殿下送一些吃食过。”
谢玄稷依旧说话。
孟琬又揣摩着他心思解释道:“奴婢前禀过陛下,陛下会怪罪,殿下尽可放心。”
谢玄稷开口了。
“去告诉郑氏,让她在本王身上省些心思,又者干脆直接奏请陛下赐本王一杯鸩酒,那本王兴许能对她刮目相看。”
话说到个地步,孟琬也觉得再留在里必要了,原封动地把食盒拿了去。
郑氏斜靠在罗汉榻上,见孟琬悻悻然了,笑着问:“可那三郎给你气受了?”
孟琬低声:“。相王殿下仁孝,于神位前悲痛能食。”
郑氏显然信,指尖在梨花木围板上轻轻敲了几下,徐徐道:“三郎就样子,连陛下都劝动,你莫要和他计较。”
“奴婢敢。”
“样,你晚些时候再去给三郎送一次,他一直饿着可成。若他肯吃,你也该替本宫好好劝劝他。”
“奴婢遵命。”
孟琬虽口头应承下,但她也知道谢玄稷就一个会软。他厌恶郑氏至此,无论她如何劝,他如何都会领郑氏。
过孟琬也看出了,郑氏并在意谢玄稷真吃了她送去东西。她只要做足表面功夫,让挑出差错就好。
傍晚,孟琬再到崇圣殿时,谢玄稷仍跪得十分端正,身形挺拔,刚如松柏。
孟琬行了礼,温声道:“奴婢带了晚膳过,若殿下要用,知会奴婢一声便好。”
她就提着宫灯站在他身,看着蜡烛一点点燃尽。
殿外飘落了几点雨滴,月隐在积云里,朦朦胧胧光晕如同被打了一般。晚风带着凉意,吹得禁打了个寒战。
几个时辰过去,孟琬站得些累了。
而谢玄稷纹丝动。
其实就算现在直接去复命,郑氏也会说什。但她看着谢玄稷孑然一身,形影相吊,忽然就些于心忍。
她前离开过家,被父母娇养着长大。进宫到一年,便见识了心险恶,冷暖,什心事也敢随便和旁说。
幸得次出宫到太庙祭祀,郑氏许了她几天探亲假,才能与父母团圆。一到家,孟琬就抱着母亲和竹苓哭作一团,父亲也在一旁悄悄拭泪。
宫时,孟尚怀嘱咐她,让她在宫中千万要谨慎,必出头冒尖争什诰命。等年岁到了出宫,家里总能给她寻个好家好出路。
那时她虽听进去些话,心里总归动容,知道父母一片犊。
然而位三皇子在里跪了一天余,&xe001未见任何关心探望。他失爱于圣上,她看出。那他生身母亲,手足兄弟,也对他漠关心吗?
正想着,忽听见“砰”一声钝响,孟琬猛地抬起头,谢玄稷直直栽倒在地,头重重砸在大殿砖石上。
顾得许多,孟琬冲进大殿将谢玄稷扶起,大声唤道:“相王殿下!相王殿下!”
谢玄稷面如金纸,干裂,额头上挂着新鲜血迹。伸手去探他鼻息,微可觉,整个好像失掉了生气。
崇圣殿只几个看守洒扫宫女,肯定办法把挪走。孟琬只能放下谢玄稷,让他倚靠在立柱上,又叫几个宫女看着,自己跑出去叫。
然而路上遇到太监一听说相王事,都敢擅自把谢玄稷移去别处,推说圣上口谕,相王未允许得离开崇圣殿。
孟琬急道:“事急从权,咱们总能看着相王殿下病死。”
宫那句话:“未得诏令,敢擅自做主。”
孟琬又去求见郑氏,也吃了闭门羹。郑氏贴身宫女告诉孟琬郑氏身子适,睡下,让她明再。
她几辗转,终于见到皇帝。皇帝总归算顾念骨亲,许了随行医官去给相王诊治。等一切安置好时候,半夜了。
太医施完针,把药方递给孟琬,“药一须三贴才能见效,劳烦姑娘。”
孟琬道:“您误会了,奴婢并相王殿下,照顾殿下起居大方便。”
太医叹了口气。
孟琬时才注意到,行宫相王寝殿里空空荡荡,连个伺候宫也。她亦叹了口气,改口道:“但奴婢今晚也可以在里帮衬着些,至于办……等明早了陛下再说。”
“那就多谢姑娘了。”太医作了个揖。
夜,空中浮云被清风卷尽,月光漏进里屋,将榻上那张血面容照得愈加苍白。
她趴在边打盹,恍惚间似乎听见谢玄稷哽咽着叫了几声“阿娘”。
孟琬以他醒了,起身点了油灯。待走进了才发觉他意识并清明,紧闭着双,浑身止地颤抖,额上冷汗淋漓。
孟琬也知道该办,伸手去替他掖被子,&xe001被蓦地攥了手腕。她好用力挣脱,只由他握着。过了许久,他才无力地松开手,沙哑道:“阿娘,错了。”
那她见过他最狼狈模样。
也她最一次见到他流露出脆弱模样。
第天一早,孟琬去向郑氏请罪。郑氏一脸懊恼地责骂了身边女官:“糊涂东西,大事也同本宫说,要相王真出了什差池,置本宫于义地吗?”
“娘娘恕罪。”
郑氏冷着脸让她自己出去领罚,抬手招了孟琬过去,了她头,“都中用,琬儿最得本宫心。”
目光在孟琬脸上逡巡了片刻,郑氏忽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笑容,“几你必本宫里了,好好去照顾相王。”
“娘娘……”孟琬知道郑氏葫芦里卖什药。
“你以自会明白本宫用意。”
孟琬明白了,郑氏那时想让自己去勾引谢玄稷,若他们了,她便能时时刻刻监视和掌控谢玄稷动向。
可她算盘落空了。
孟琬在行宫照顾了谢玄稷一路,在他王府给他送去了药材和寒衣。他&xe001将东西悉数退,留面道:“欠姑娘一命,自当报。可姑娘须知道,们同路,也该什牵扯。”
他说到做到。
上辈子,他欠她一命,最也真了她一命。
如此,他们便算扯平了。
此时此刻,孟琬看着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,非草木,她得承认,她心里也欢喜。
她知道一世竟发生了什,让李皇活在熙庆十三年。
可她想,要李皇活着,谢玄稷应当会再走上上辈子那条弑君杀弟归路?
孟琬将思绪收时,他背影和云雾一起被初露光蒸化了。
轮到郑贵妃走向祭台中央。
她刻意放慢脚步,让下面百姓看清她相貌。素净双青绿瑞草云鹤大袖衫并僭越,&xe001显得她容颜白皙清美,艳冠群芳。
两辈子,她倒一样喜欢在细节上做文章。
郑贵妃慢条斯理净完了手,才拈起香举到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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