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幽冥深处记年

    三世幻境乃神剑弟子入门考验，彼时第一境过去世由掌门楚寒镜主持，即问心关，于过往无愧者方可过关，无愧于己，无愧于道，无愧于仁。第境现在世考验弟子天资悟，非上乘器能传承神剑法意。第三境未世最玄妙，个所见并相同，过大抵能一窥未景貌，于修行大助益。

    此番神剑门大统更替，三世幻境考验又同，乃颠倒间一切法相、常理，竟混杂作一团朦雾，闯关历千奇百怪，一而足，亦无过关定式，收获如何，全凭缘法。许多修士匆匆入境接受考验，又恍惚而出，知所以，更癫狂迷乱，走入魔者，乃至大彻大悟，抛&xe001前寰而脱胎换骨，亦在少数。

    在幻境中得了滔天法力，作威作福大变，也在其中修全失，谨小慎微洗心革面。入谷一瞬，&xe001说过百年，自今一去，再无音讯，再千年重现间，只道烂柯一梦。

    三世幻境妙法玄奇，能颠倒真幻，贯通寰宇，大神通可思议。足令一睹当年六界近道第一韩菱纱剑宗绝代风华。世皆言，闻道乐甚，终殆于末劫身丧。过样一重历，身修士可对说，枉此生。

    如此时匆匆，觉过了两月，年关临近，神剑谷外去，仍旧熙熙攘攘，只见证新一任谷主出现。

    楚寒镜渐消瘦，如今再现于前。天宫近，大地上灾劫愈愈烈。

    昆仑补天大阵临近完成，若能得水灵珠以全五灵至宝，即刻便能发动。届时以大阵催动昆仑云宗遗剑，厘定乾坤，挪移天星，将神界远远推开，再以五灵珠重塑天地，平定界气象，如此非但可解末劫厄，更能断绝六界轮，自此界逍遥独立，众生怡然自得，受神魔鬼怪扰，开天辟地以前所未大功业。

    决胜前，只等一位真正群雄首，统摄正道。此如今尚在三世幻境内历考验，六界风云，悉皆汇集于此方寸地，一朝变化，便飞龙在天格局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唐见架起虹影剑纵身投湖，入三世幻境中，霎时前换了间。

    她一身红衣，踽踽漫步于绵绵雨天下，四下广原柝裂，万里山河青黑，放望去，大地上寸草生，仅彼遥远处铡刀一般耸立如壁玄黑群山峰头，几颗铁一般秃树伸上去一丛丛，枪枪戟戟枝条，指向万里外天穹层云覆压下，一团冷灿灿、弧勾白铜似月。

    广袤天地尽数裹入一团沉寂喑哑冷氛里。

    寒月凄凉光景微微照明了唐见面前一条曲曲折折路。

    曲曲折折长路，穿过迸裂漆黑原野，又攀上生秃树峻峭石山，领着她从山另一头跃下去，指向一片群山环抱盆洼地里，通往一座四四方方青砖雄城。

    唐见知晓她自己走了多远多久路，此处雨停歇，地上水坑也溢，天边月也推移，风低呜呜哭了几声，似无，过一阵子便又哭一会儿。

    她便捱着样苦景，总算到了城门口，也知东门西门，南门北门，总便到了地方，城门外空荡荡，只两个持戈青面鬼戍卫着。

    唐见走过，离得远时，那城门口鬼似极高大，足丈六，待她到门前，再看鬼，&xe001比她样纤瘦女子更矮了一头，瞧他们青面獠牙，筋团簇，似矮墩墩木桩，一个神总忿怒，一个神总狂喜。

    “敢问位将军，什城？”

    “便鬼门关。”

    “请教位尊姓大名？”

    “末将神荼。”“末将郁垒。”

    唐见略略颔首，那鬼转身把城门叫开，她便迈步进去，城门额上黢黑一片，等大门闭拢，便显出三个字，&xe001“无面国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景天穿过战场，倒伏在地秋战国古尸骸，头西沉，在茫茫草野尽头缀着，总也落下。夜幕在东半边穹庐上紫澄澄一片暗，散也开去，星子稀稀疏疏得亮起了，天汉若隐若现，苍龙七宿游过天南，斗柄西指。

    两国甲士倒伏在地，姿容娴静，死了灰珠盯着景天一步步，走向高耸青砖石城。

    头冰凉夕照，照彻了一条笔直路，穿过战场。道路上见尸骸，只萋萋黄草，开红花。景天涉过花海，到城门前。

    门前两个青面鬼，远瞧时身材高大，离近了&xe001看着矮小。

    景天斜睨鬼，尚未言语，鬼率先抱拳行礼，“太子殿下，王上请。”

    “太子？”景天哂笑，“什太子。”

    “会错，龙殿下，公主一直在等你。”

    “公主又谁？”

    “自然龙葵公主。”

    景天抬手轻抚口，怀中蓝玉宝珠知何时消失无踪。

    他抬头看向城门额，黑黢黢一片，连名字都无。

    “什城？”

    “自然姜国国都。”

    城门洞开，景天迈步而入，待大门訇然合拢，门额上显出三个字，依旧“无面国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徐长卿等待三世幻境开启久，故而急急入内。

    待穿过了镜湖，恍惚间乾坤挪移。

    再过神时，他前骄普照，天清气朗，万里碧空下，莽莽悬空山，云烟绕，道意盎然。

    阔别许久了，便他念兹在兹宗门。

    悬空山上仙桥渡，徐长卿漫步踏上积云吊桥，迈向主峰。

    那朗朗晴下，主峰上奇珍异卉宝光灼灼，霞彩万道，团团锦簇着一座青石雄城。

    桥面起起伏伏，又在罡风里飘飘摇摇，一个慎便跌落虚空，身碎骨，徐长卿生双十年，自幼在蜀山长大，知第几千几万走过摇动索桥，他知风虽疾劲，但铁索坚固，只许心中沉静，自然履云无碍。

    他遥望见悬空山上白灿灿云流，矫跃如万道长龙，起伏横亘，稀稀疏疏遍及四下天穹，般明朗好天气，彼处&xe001再他敬爱师长，友爱同门，徐长卿觉淌下泪，今生今世，他再去那个蜀山。即便故地重游，也于事无补，徒增悲伤。

    心念沮丧时，桥面上狂风大作，铁索震颤欲裂，骇得他急忙探手去捉护栏，&xe001也握，待身子倾斜，风一吹便歪倒下去，他几要从桥上跌落，值此生死危厄际，徐长卿&xe001陡然安定下。他本修道，常清净心，既知此处真幻无常，自然会收摄杂念。

    只可惜，即便他心无旁骛，疾风吹刮仍旧一刻停，他只匆忙里攥一条铁索。脚下云气万丈，直叫寒毛倒竖。好在他总算攥死了一条链子，便借力朝上攀爬，此时此刻位蜀山高第其实身无法力，亦知幻境玄妙，非常理可以度量，也唯见招拆招，别法子。

    如此样攀爬，链子&xe001愈伸愈长，比他攀爬要快速，看才过久，周身浸入莽莽素云，再辨清南北东西，徐长卿朝上望望，铁链子弥漫无尽，朝下窥窥，长索伸展无穷，他索再朝上攀，亦朝下落。释家言头岸，他学和尚辩机，当下松开手，抛下锁链，投入无边无涯云气里。

    此身十载，苦多乐少如泥崮，如纵身青冥上，一晤当年逍遥游。

    他坠入云海，浮游漫遨，觉自云气里落下，&xe001正正好到了蜀山主峰，原先悬空山该在他头，此时&xe001在脚下。

    城门外两个守门青鬼，通体靛碧，面目忿怒，大威严气度具足，瞧见他便冷声喝道：“罪徐长卿，何故在昆仑法牢徘徊去，如若擅闯，休怪某刀枪无！”

    “既罪，自然甘愿投入牢狱，受那千磨万难，身死亦冤屈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，真放着天堂大路你走，地狱无门自找寻，牢门开，此一去死离而无生，可心甘愿了？”

    “正。”

    “可冤屈要伸？”

    “无了。”

    鬼放声笑，叫开城门。咿呀声里朱户开，瞧那门洞里一团黑黢黢，定好路数，徐长卿振作勇气，快步迈入其中。待城门阖闭，额上便显出三个字，依旧“无面国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《海·述异补遗》所载，天星坠于北海，帝辟幽冥微夷国，处六界外，其生而无面，身赤似丹，如，贪求无餍。

    唐见步入城中，乍一打望去，笔直一条石板街上招牌林立，灯笼招摇，如此月夜依旧山海，摩肩接踵，殊古怪，倒似乎赶了个夜里庙集，一派欢庆气象。

    城里尽衣衫褴褛，披头散发，半遮半掩，浑在意，在街巷奔走招摇，跳蹿，追逐打闹，个个都喜气洋洋，足叫心下一乐，唯独一样好，其中论男女长幼，一张脸上七窍皆无，耳口鼻俱，平刮刮似门墙，又因其周身红暗，颜面血赤，兼筋骨怪奇，行事莽撞，瞧着甚骇。

    唐家姑娘实豪勇辈，见状也免惴惴，并愿久观。她暗忖，那看门两位说此地鬼门关，些必鬼类，传闻鬼物皆怨气，又常言道相由心生，些怨鬼长得奇形怪状也在所难免。她瞧那街畔各家各铺琳琅目，门前群鬼往汹汹，但细看时铺子里半个客，真可谓生意惨淡。

    推挤，唐见觉行至一家酒馆，窥店里灯烛洞明，便迈步而入。说也异事，唐见打头进了馆子，外面乱糟糟闲便跟着涌进许多，一眨工夫，原本冷冷清清酒铺坑谷客，桌椅都占了齐尽，更甚者倚靠厅柱，箕坐门槛，蹲踞柜台，把大铺子得立锥地。

    那柜台绕出个穿短打伙计，快步挤到唐见身畔点头哈，把手放在脸上比划出个“口”字形，指头开合就真发出声，“哎哟！贵，小店招待周了，您要点儿什？小就给您上！”

    “你说话也真趣，管叫？”

    “嗬！小该死，您大大量，吩咐下，让小叫您什都成！”

    “说话莫要一奴才味，听着惹厌。”

    唐见一句话，店里头本些摇桌碰椅动静，下也都声响了，然落针可闻。

    旁边桌上个船工打扮家，轻叩桌面，待唐见侧首望，便把手搭在脸上，指里幽幽叹道：“莫谈，莫谈。小心头三尺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告知。”

    那跑堂立即把指头比划出笑脸，唱了个肥喏，向唐见荐绍了店里名酒小菜，要说城也怪，也怪，城里卖酒菜也怪中怪。跑堂一口气给唐见报了十九道菜名，一道她听说过，什炖珍珠，三官烩，清炒侯，一连八种美酒，什珊瑚酿，红娘泪，八珍青，也全听过，除&xe001让食客一头雾水，恐怕就噱头居多。

    唐见初乍到，虽说入乡随俗，过要胡乱应付，出了洋相可好看，“菜先忙，先说好用什钱币会钞。”

    “瞧您说，会钞用当然钱。”

    “什钱？”

    “幽冥通宝咯！”

    “收收金银？”

    “嗬！”跑堂骇得惊叫，而周遭众更乍然退出铺子，一刻敢停留。

    走时咿呀倾翻声绝，乱糟糟、闹哄哄，&xe001像烧一样急忙。

    就一转，铺子里桌椅倒斜，像被流寇洗劫了一般，那些看热闹半个也见，唐见转头四顾，那跑堂知何时也了踪影，只听到柜台面哆哆嗦嗦打颤。

    她一路走，其实饿得很，莫说修行辟谷，她现在身无法力，又能辟哪门子谷。叵耐一句话小心就把做买卖惹怕了。唐见也只得出门去，临了头一望，那柜台面跑堂伙计探出身子，用手在脸上比划骂姿势，看到她转头，骇得又缩了去，那哆嗦得更厉害了。

    唐见也恼他，径自一出门，街上知什时候空空寂寂。

    她道自己一句话把街鬼怪都吓跑了，&xe001知那街尾绕过一座金漆华辇，原贵出巡，闲退避。

    那金辇飘飘离地三寸，令十三个壮无面国在前拉绳牵引，又僮仆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