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江流万古，世沧桑

    大江滔滔，四千年英雄冢，两岸多少白骨葬青山。洗&xe001烧杀，流尽贼寇血。

    翁撑棹船尾，白鬓客兀立舟头。

    一箭舢板自渝州津渡沿江而下，飘飘摇摇，出蜀入湘，载着景天又了洞庭。

    他在陵下船，此地繁华，间气象。

    景天早闻听陵剑客范希文威名，便欲往岳楼一睹风采。

    此君少年成名，凭文采斐然，剑术高超，而今誉加海内，凭修身治世，庇佑一方。乃先祖范履冰曾出仕前朝宰相，家世凡，素名望。前朝覆灭，范氏顺应天下大势，弃文习剑，悉心教养子弟，又百余年，方出了个惊才绝艳范希文。一甲子前，范希文随友滕子京迁居陵，在此行侠仗义，肃清政事，潜心营十载，终使百业兴旺，攒下偌大民望，故滕子京重修岳楼，范希文作岳楼记，成就一段佳话。

    陵剑客名风传数十载，其在城外隐居，仍旧时往赴岳楼饮酒赋诗，怡然得乐。外客每至岳州，必楼中拜谒，观岳楼记石碑，幸能一睹真风采。

    景天初到岳州城，便觉此地民风开朗，与别处同，竟店铺林立，行摩肩接踵，一派繁华。当知如今天下大乱，避于深山，托身宗派，狂乱知所踪，更啸聚山林祸一方，乃至流落飘荡，知所依者，十四五。故能专务其业，田地荒而铺市废，百工嬉而庶务殆，道涂尸骸而知殓，牛羊皆饿死而知豢，粮草绝收，时岁大饥。盖天灾克运而致祸横生，概莫如。

    他沿街而下，往岳楼去，尚未至洞庭湖畔，闻听剑斗声铿然而作，响彻街宇。

    景天修尽废，见识&xe001仍旧凡，听得两剑相斗，剑绝，初时只觉混杂一片，侧耳细听便又分明，一者清越急促，好比雨打铜铃，一者闷哑涩迟，如牛耕犁。神剑宗先所遗《闻剑札记》云，剑者，四声十六音说，四声者，清、平、闷、绝，乃御剑气也，四声相辅乃十六音，谓：尖明厉促，朗迟枯，滑慢涩寂，微希夷訇，乃施剑势也。听剑道，在观其气，闻其势，知流转，得动静变，如此可明辨胜负，无中。

    他既知两剑相斗，清促者大占上风，而遥闻众声鼎沸欢喜，由惊奇，莫非哪位前辈在指点修行？否则何以样声势？

    待他行至湖畔，&xe001见群三五散布，立于荫凉下，俯瞰楼阁上，远眺亭台中，列于堤岸崖际，总总林立，凡千百，热闹小。那斗剑，相对立于洞庭当空，一麻衣布履，市井商贾模样，使一口三尺五金铁，&xe001悠然自得，一道袍山冠，好个道真，使一口东海琉璃玉，然剑闷涩，显然落在下风。

    景天由好奇，又羞于开口相询，便独自观眺。

    他身畔闲笑问，客看着陌生，莫非第一次陵？

    “正。”景天顺势相询，“那斗剑何历？”

    “一个华巷里卖糖饼，一个普生观里邪修。”

    景天当即了然，世道同前朝了，今朝真露相，莫以寻常巷子里卖饼穷酸就如道观里**米细粮真修，四百年里法传天下，天下又多少英才俊杰埋名乡野市井，务农事业，贫也改其乐。此一大臂助，正邪两道论如何都要争取一力量，得正而能抗魔，得邪则大祸，诚社稷大器。故能举大义者可席卷天下无往利，盖得道者多助也。

    过景天仍一问，“何在此斗剑？”

    “月前范希文先生带领三百剑侠子弟查抄普生观，揪出神道邪徒及邪徒三十余六，些邪修招摇撞骗，惯会使些托梦前知，魇胜扶乩类，装神弄鬼把戏，惹得大家惊恐冲撞了神灵，遭幸，故而范先生了破敌贼胆，就请市井物，亲自指点，随便在众目下令其与邪修斗剑，看他们所谓神仙会会相救，看他们所谓神通法术能否敌过凡飞剑。那三十六，每三天斗一场，败者就要被斩了头去，如今砍了七个。”

    “那市井物，可落败？”

    “无一胜。”闲抚而笑，状极快意。

    景天闻言，心下倍受震动，暗忖道：“世道如今一片涂炭，可样义能团系万众，保一方水土安宁，愈险阻危难际，方愈显英雄风骨。下法力尽失假，但四肢总健全，既然手脚俱在，就能握剑。如何能颓唐丧气，空掷岁月？况且要救活龙葵，岂可就此一蹶振？”

    他当下收拾心，奋发神，也在陵逗留，当即出城而去，沿江而东，一路上风餐露宿，昼夜剑离手，苦心修习，似他如今般手段，对付寻常山间野兽尚且难，更提与习剑修士相争，渝州城里十岁孩童都能轻取景天命。

    虽然再一丝法力神通，练都凡间技击术，但每过一，神便愈好一分。须知手执利刃，胆气自生，英雄非无敌于世，然始终，历尽风波而告馁者当。

    自陵向东，观大江滔滔，临岸舞剑，饥则扪虱垂钓，渴则饱饮江水，力竭则卧，兴起复游。朝夕露宿，遇语，遇城入，一心惟剑，也曾夜斗群狼，也曾疾病缠身，也曾凭崖而啸，也曾凄楚难熬，苦乐皆以意，如此沿江行至夜，觉月余。

    某至黄州城外，夜雨瓢泼，宿于青松上，以竹篾覆，抱匣而眠。

    贼逐客入林，意图行轨事。

    景天斗剑声所惊，悄然取下竹篾，侧目观。

    贼七尺身材，身宽头肥，面目痴蠢，使一柄双叉，南海铜混杂天炎铁所炼，能发雷声，出则风相随，气势甚大。客一弱质女流，使一对分水刺，乃西域玉霜月石铸成，宝光隐隐幽幽，披金断玉过吹灰力，然其剑术堪一观，故而落在下风，出十合便然险象环生。

    此交锋际，多言谈，故能知始末，原黄州左近流寇频现，女子一家于前匆忙出逃，料正逢盗寇外巡，家主乃命众四散奔命，而那蠢肥贼见起意，暗自尾随追击，故此一难。

    景天修尽失假，但力依旧一等一上佳，目光毒辣，轻易便看出那贼子剑路破绽，倘若能御使飞剑，一招就能取敌首级。

    他侠骨义胆，绝肯坐视平，宁死也肯。

    只现如今要救，&xe001要颇费些手脚。

    贼厢将一支双叉运使如飞，看逼得对手左支右绌，一对分水刺齐齐出动，周身空门大开，只消逼退双刺，便可出手生擒，&xe001忽闻石粒破空呜呜，缩身一退，那石子儿&xe001恰击中他左肩云门，力透骨髓，当即砸得他大叫一声，收双叉，只觉手太肺一线真气阻滞，周转得，当即心惊。

    “谁？！哪个要命？！”

    景天也作声，兀自倚在树上，身形显。

    客知贵相救，大喜，振作神，再起双刺，胡乱朝那贼杀去。

    贼无奈，心暂离，总又甘，故一面分心斗剑，一面留神周遭，双叉使得散漫，觉竟被一枚寒刺切入周身三尺，晃一晃，险些要了他脑袋，当即惊得一身冷汗，乍然神，又闻石子破空声。

    大惊，肋下受击，金创五寸，血流如注，当即转身远遁，复停留。

    客得景天相助而能退敌，禁欢欣，叉手四拜，恳请相见。

    景天闷声道：“那贼如今受伤，&xe001曾断了手脚，法力神通俱在，一旦伤愈，必复起祸心，你快走，在此停留何益？”

    客循声望去，那树杈上黑压压，&xe001躺了个乌衫，竹篾覆面，抱匣负剑，一副江湖生风范。

    “前辈大恩，小女子此生忘，请留下尊讳，容图报！”

    “要你什报，快些逃命去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请前辈保重，区区乃黄州卢氏女，今欲北上汴梁，异相逢，定要在风光楼上设席三百，以表敬意！”

    景天闻言禁暗自刮目相看，女子虽剑术平平，谈笑&xe001任侠气，逊天下男儿。他转念一想，便开口将她唤停，“且了。”

    “前辈指教？小女子恭候。”

    “你将书拿去，得暇可多多翻阅，对你剑术无小补。”景天自怀里取出剑术手札，丢到女子手中，莫看书册破破烂烂，淋淋，封皮残损，&xe001他一路总结剑道，写就一本习剑心得。若说珍贵，倒也算什神功秘籍，但他身正宗传，心中剑意成锦绣，所得句句皆珠玑，半卷剑便足堪寻常受用一生。

    “多谢前辈，小女子定相忘。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，林间一道霹雳，正落在景天栖身松，将合抱木炸作漫天碎片。

    景天纵身跃下，总算平安落地，当即忙斥客远离，可再复逗留。

    那贼去而复返，&xe001找了个同伙相伴，一带盗匪猖獗，呼啸山林，以至于斯。

    贼前，那蠢汉见客遁逃，连忙要追，&xe001同伴拦阻。那生得好相貌，身高七尺，体雄壮，长髯及，一双虎目甚威武，倒似寻常蟊贼，活脱脱一个乱世豪杰。

    “阁下气宇轩昂，知家哪座仙山？修什道法？”虬髯贼抱拳一礼，倒客气。

    景天也言语，将背剑器取下，又将木匣倚在一旁树上。

    蠢汉一面捂着肋下伤口，一面叫道：“把你个知好歹东西！家哥哥问你话，你得答？装聋作哑，看一叉子戳烂你嘴！”

    景天曾顾影自怜，倒知自家形骸衰，被视作朽，实属世沧桑无奈，他取下剑鞘，将烂铁剑持握了，摆开架势，&xe001平白惹笑。天下，哪用样凡俗剑术？

    那胖贼便笑得肚皮颤，肋下血流抖擞喷涌，连忙哎呦唤痛。

    虬髯汉子挥手让同伴收声，面上免犹疑，“阁下？”

    “好了，你出剑。”景天说了一句。

    胖贼瞪大，运起双叉，朝景天刺去。

    平平无奇烂铁剑挡得真锻炼兵刃，触便要碎，景天只挪步转进。

    他一退，过一尺，随即迈步侧进，轻轻巧巧让过双叉，一步就踏入重围，剑尖抵向贼，竟让他们战而退。

    此剑未曾及身，便能屈敌胆气，实在显露本领。

    那长须汉貌似忠良，实则猾，叫一声：“阁下好本领，&xe001好欺负伤病，让吾讨教高招！”他运起袖中云丝软铁剑，便好似抬手打出一道龙游气，矫矫腾空，迸出白光万道照得林间一片白，惊得虫蚁奔逃，群鸟夜飞。

    景天剑光迷，双目刺痛，只得侧耳倾听，前头一道清音枯声，头一道闷音厉声，便知分明，即刻闻声转步，瞬息耽搁得，那厉声双叉，势快力沉，转圜迟钝，当避其中锋而击两翼，那枯声软铁剑，纵跳自如，挪移定，最难防，唯堂皇大势凌，协敌同亡，方能逼其转。

    他脚下迈步停，拧身让过背双叉，直逼中宫，骇得虬髯汉子御剑防，忙退三步。

    那胖贼接连拿他下，由得心浮气躁，怪叫连连。长须汉看得分明，前此分明修在身，然而凭他剑道境界，竟以手战术抢出一片生机，分明个高。

    他们帮盗匪虽然同样从小修行，然而大多成气候，太平年间过一群游侠儿物，常良家谑笑，一逢乱世，当即群起，如风袭掠，作恶多端，杀个痛痛快快，只道一翻身作大王，今落得身首异处，也枉快活一场。

    长须汉一时起意，欲擒下此，带水泊好生招待，若他肯教授剑术，便奉他坐一把交椅，如若肯，定严刑拷打伺候提。

    景天知此番定然难幸理，只可叹他葬身异乡，仍能重铸神剑，救龙葵。

    一番激斗，他全神贯注，一气贯，觉汗出如浆，神俱疲。须知凡相斗，胜负过转，此间所耗心力，无异于荷担开山，往返百里，实在极苦累事。

    胖贼看他气力济，躲闪及，便要一叉取他命，长须连忙喝止，正待此时，林中飞出一对分水刺，朝匪杀去。

    “那小刁妇了！”胖贼大喜过望，“下&xe001好，只听说煮熟鸭子飞走，见过鸭子头，省了爷多少